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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夜巡古石窟”背后的记录者:他们踏遍安岳乡野只想把10万尊石刻造像“留”下来……IM电竞 电子竞技平台
在今年7月举行的第28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上,纪实类单幅作品《夜巡古石窟》吸引众多人的关注。
这幅“国展”作品,拍摄于四川安岳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茗山寺,从中既能感受到石窟的静谧、雄伟和壮阔,也能感受到守护者的艰辛和不易。照片的背后,藏着摄影师袁蓉荪记录安岳石刻15年的脚步,以及对石刻守护人精神的理解与感动。
“古、多、精、美”,10万余尊石刻造像遍布安岳乡野,或屹立于悬崖峭壁之间,或潜身沟壑之内,幽静怡然,奇美肃穆,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为人知。如今,这些千年石刻正在“苏醒”,吸引着世人的目光。
过去二十年来,像袁蓉荪一样,越来越多的摄影师、画家走进安岳石刻,在邂逅山野中的空谷妙相后,也被安岳石刻的艺术及厚重文化所震撼,更被一个个石刻守护人的坚守所感动,无法停下。
他们踏遍乡野,或按下快门或挥起画笔,只希望把安岳石刻用自己的方式“留”下来,唤起更多力量参与安岳石刻的保护……
——袁蓉荪喜欢上石窟摄影,正是从安岳开始的。第一次去,他就被震撼了。15年来,他不仅拍摄石刻,还关注着守护人
《夜巡古石窟》,是袁蓉荪拍摄安岳石刻15年来最满意的作品之一。优中选优,这幅作品能从29万余幅候选作品中脱颖而出,成为今年全国摄影艺术展298件作品之一,让他觉得很难得。
袁蓉荪是《中国国家地理》签约摄影师,也是成都市摄影艺术家协会副主席。这幅《夜巡古石窟》拍摄于2019年,当时他觉得艺术要有感染力,于是决心在晚上拍摄。作品中的“夜巡”,就是石刻守护人牵着狼狗巡夜,也是守护人真实人生的写照。
这幅摄影作品中的守护人,就是茗山寺文管员曾祥余。袁蓉荪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,有些经历一生难忘。
袁蓉荪还记得,2007年第一次来到安岳,他就在曾祥余值班小屋和衣而卧,整夜难眠。“那时(上茗山寺的路)还是黄泥路,因为怕晚了下不了山。”他说,那一夜,自己住在曾祥余值班的小屋,曾祥余住在山下的家里。“担心第二天早上下雨,下雨就下不了山,结果半夜还是下了雨。我又担心有人来偷文物,一旦有人来,那就是拼命,因为他说不久前有人来过……”
怀揣着担心,袁蓉荪一夜未眠。第二天早上,他就选择冒雨下山。“在山上,吃住都没法(解决)。”结果,约1公里的下山路,方向盘根本不听使唤,车也几次滑到沟里。“还是曾祥余请人帮我推出来的,后来我还买了瓶酒去感谢他。”
因为是学美术的,袁蓉荪本身对历史文化感兴趣。“后来就想什么能和影像结合,能与爱好结合,做起来更有意思。”上世纪80年代开始摄影后,他四处行走,最初去了重庆大足,对古代石刻有了粗略感受。
“一直就想找机会,用影像把石刻表达出来。”在他看来,影像的特质是记录,比艺术创作更有文献的作用。找准影像特质和石窟造像这一历史文化遗产结合的方向后,他通过一些资料了解到安岳石刻比较多,就在2007年去了安岳。
这一去,他就被震撼了。原本打算只在安岳待几天,结果一去就待了一个多星期。“一发不可收拾,第一次,毗卢洞、华严洞、茗山寺、卧佛院、孔雀洞都去了……”在他看来,自己喜欢上石窟摄影,拍了10多年,正是因为这次机缘,从安岳开始的。“巴蜀石窟中,安岳石刻非常有代表性,应该是巴蜀石窟达到鼎盛期间的代表作。”
“在安岳拍了几处,感触很深,觉得特别精彩,就想倾注一些精力认线年,他数十次前往安岳,从胶片到数码相机,再到无人机拍摄,寻访更多的安岳石窟。截至目前,他拍摄的有价值的作品数以万计,还不包括废片。
拍摄安岳石刻15年,袁蓉荪也认识了不少当地的守护人,并开始关注他们。“我经常去看望他们,他们很辛苦。”他还记得,2007年第一次到安岳,他在孔雀洞拍了一张守护人周世夏的照片——当时,周世夏在厨房里生火做饭,孔雀明王造像就在灶台边。后来,他每次去安岳或大足,都会去看看周世夏,见证了他拆厨房、搬家……“这是一个社会发展的变化,也是对文物保护的重视。”
在守护石刻的文管员中,让袁蓉荪印象深刻的,还有安岳塔坡大佛的赵兴才。“守了28年去世了。”在他印象中,10多年前去拍赵兴才时,赵兴才几下就能爬上几米高的大佛顶上打扫灰尘。后来再去,赵兴才患了肺心病,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气,上山也要拿上一根带凳子的拐杖,走几步坐一下。“就这样又守了几年,后来去世了,他的老婆继续当文管员,接着守。”
“这种传承很不容易,微薄的工资,艰苦的条件,在荒山野岭中守护。”文管员们寻常而不平凡的坚守精神,让袁蓉荪为之感动。15年来,他也在关注他们,拍摄他们。
袁蓉荪认为,文管员首先有一种精神,也不光是为了钱,因为以前都没有报酬。比如,卧佛院的吴忠富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当文管员,从最初的每月5元,到后面取消了,他还是在守,根本就不是为了钱。“所以,他们的精神让人感动,尤其是当下的社会中,他们还能这样淳朴。”
——“要把安岳石刻没受到破坏的美,以记录的方式表现出来,以艺术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。”
影像的特质是记录,在袁蓉荪看来,它比艺术创作更有文献的作用。10多年前,从安岳走出去的画家苏茂隆也在思考,如何把安岳石刻“留下来”,用艺术的方式保存下来。
“安岳石刻这么精美,我想的是用艺术的手法把它表现出来,加进艺术家的领悟,作为一件艺术品展现出来,不仅是让大家从艺术的角度了解安岳石刻,也能震动大家。”苏茂隆回忆,其次,还要有文献性。“要把安岳石刻没受到破坏的美,以记录的方式表现出来,以艺术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。”
今年58岁的苏茂隆出生于安岳,儿时经常到县城周边的圆觉洞、千佛寨玩耍,看着里面的石刻造像长大。1980年参加工作后,他是安岳县文化馆的美工。“那时,就经常带学生到圆觉洞、千佛寨写生,画安岳石刻造像,教他们如何去理解中国传统文化,从雕刻中窥见传统雕塑的人物造型和特征、中国绘画的特征,从线条上去理解。”
后来,他到四川美术学院读书,再回到安岳文化馆继续工作,直到1993年离开安岳。“但安岳石刻已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,在我以后绘画过程中,就把安岳石刻当中的一些形象、线条及造型方式等,用到我的绘画当中。”在他看来,自己此后多年画古装人物,被业界称为“苏美人”,都与安岳石刻有关。“人的形象,包括一些嘴唇的画法,都是从安岳石刻当中吸取一些营养,然后通过我的消化,在作品当中体现出来。”
因此,在他心中,一直有个情结。“我们安岳石刻是红砂石材质,容易雕刻,但受酸雨影响,随着时间推移又容易风化。”苏茂隆记得,2010年,他回到安岳后发现,由于环境、地质等原因,安岳石刻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风化。“这么几十年,就发生了变化。”
当时,他便想,用绘画艺术的方法,把安岳石刻“留下来”。“把我儿时看到的,和现在看到的综合起来,以艺术的方式把安岳石刻保存下来。若干年后,人家翻出我画的,还能感叹安岳石刻那个时候那么精美,那么完整。就算以后风化更严重,至少能让人看到安岳石刻在一个时代的风貌。”
当时,年纪渐长的苏茂隆的眼睛开始出现“老光”。“再不画,我眼睛越来越差,就不能把原来心中的安岳石刻形象表现出来。”2010年过后,他开始准备,收集资料,现场写生。“2014年开始画,但尝试了一些,都觉得不满意,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方法。”
“通过近两年的摸索,突然有一天,我觉得可以用白描的方式。”在他看来,白描,就像文字一样,很简单的文字组合,能让人读后产生不同的看法,达到记录的效果,并享受其中。同时,想到传统绘画中画佛像时是用菩提叶画的,有“一叶一世界”的说法,他便吸取这一特点,在画安岳石刻的佛像时,背景都画一张菩提叶。“贝叶(即菩提叶)都是我画的,每张不一样,上面都是安岳石刻的造像。”
安岳石刻造像大小10万余尊,不可能全部画完,苏茂隆便选择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来画。“安岳石刻有些是同一题材,我就通过大量时间筛选,从它的故事、造型及在安岳石刻中的影响,选了100个最具代表性的来画,名字就叫《安岳石刻白描百图》。”
随后两年,他几乎跑遍安岳石刻的主要点位,完成了“白描百图”。“画了卧佛院的卧佛、毗卢洞的紫竹观音和柳本尊十炼图,也画了华严洞、千佛寺等的石刻造型……”
——22年来,赵培源几乎把安岳石刻拍了个遍,每次从一尊尊摩崖造像前走过,仿若漫长时光里的一场旅行,留下的是惊叹与美好。
“白描百图画了后,除了个人画展,我也做了一些文创产品,对安岳石刻进行了一些宣传,希望有更多人来了解安岳石刻。”苏茂隆说,一些艺术家看到他画的安岳石刻后,也让他带着去看安岳石刻。“我经常组织一些艺术家去画安岳石刻,今年都去了好几趟,也带学生去写生,参加安岳的研讨会,现在都还在画安岳石刻。”
停不下脚步的,还有赵培源。如今身为四川建筑职业学院办公室主任、德阳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的他,已持续拍摄安岳石刻22年。
赵培源与安岳石刻结缘,还得从大学时代说起。1998年,他在内江师范学院读书,回老家南充必经安岳。“当时,大巴车中途停下来,有人招呼‘看大佛’。”学美术的他当时只知道乐山大佛,在好奇心驱使下,他开始关注安岳石刻。
大学期间,赵培源对安岳石刻有了更多了解。“当时我们老师很多都是安岳人,就带着学生去安岳写生、拍摄。”2000年,他去了离安岳县城最近的圆觉洞,当时就被震撼住了。“从来没看过这么精美的佛像雕塑,非常精美,栩栩如生。”
萌生用拍照、速写记录安岳石刻的想法后,赵培源和家人商量,买了一部尼康胶片相机。“对一个学生来说,这部相机算比较顶级的了,家里配了这么好的相机,不拍点东西出来就说不过去了。”从此,赵培源坚持拍摄安岳石刻,电脑里至今还保存着一些他在学生时代拍摄的安岳石刻照片扫描件。他坦言,当初拍安岳石刻,是想作为自己艺术创作和设计的资料。
“安岳石刻造像10万余尊,不可能每个造像都拍,但是成规模、有特色的地方我都去拍过,几乎把安岳石刻拍了个遍。”随后22年间,无论是交通便利的圆觉洞、华严洞、毗卢洞、孔雀洞,还是交通不便的茗山寺、玄妙观等,都留下了他的足迹。每次从一尊尊摩崖造像前走过,仿若漫长时光里的一场旅行,留下的是惊叹与美好。“比较精美宏大的佛像就是茗山寺的观音、大势至菩萨立像,在持续千载的风蚀作用下,像是将流年刻入了肌骨,美得别具一格;被誉为‘东方维纳斯’的水月观音像也是安岳石刻的代表作之一……”
除了美得摄人心魄的石窟,石窟周围那些寻常却不平凡的身影,更让赵培源无法停下快门与脚步。在拍安岳石刻时,他看到很多人在石刻附近生活,一些石刻还被他们做饭的烟熏黑了。“有的房子就搭在石刻下面,所以有些老百姓自发对石刻进行守护。”他介绍,总体看来,国家对文物保护越来越重视,从他刚拍摄时当地只有一两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到如今安岳已有8处石窟寺及石刻类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另一方面,在记录安岳石刻的同时,他们也将安岳石刻推向外界,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和熟知。
“2009年,我就在《中国国家地理》报道了安岳石刻。”至今,袁蓉荪还记得当时那篇文章。“从安岳开始,后面我又去了大足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想系统梳理巴蜀石刻。”袁蓉荪说,紧接着,他又去了广元、巴中,因为安岳、大足石刻是从北方传过来的。沿着传播路线逐一寻访后,他又回到安岳、大足。此后多年间,他还拍了不少安岳石刻甚至巴蜀石窟的相关题材,搞过展览、出过书。
这些年,袁蓉荪足迹踏遍安岳乡野的数十处石窟,走完了所有文保单位,最终确定10多个地方长期去,持续关注这些点位的变化,以及文管员的现状。“我每年都会去安岳,基本没有间断,今年都去了2次。上个月去,还有人说是看到我的照片来的安岳。”
始于安岳,喜欢上石窟摄影的袁蓉荪也从这里“出发”,开始往北方走,关注全国石窟。“中国很多石窟的题材,我都拍了。”
——石刻在短时间内很难看得出变化。“通过影像的对比,感受大自然的力量,和大自然侵蚀的威力,也为今后的保护做一个参照。”
袁蓉荪认为,影像的特质是记录,若不是长期的记录,就没有意义。“必须要十几年,二十多年,长期坚持下去。”在他看来,千百年来,石刻造像能在中国大地传播,就是因为融入了老百姓的生活,在老百姓身边,是老百姓劳动生活中的一种精神寄托。
“10多年前什么样,现在什么样,我都在关注它(安岳石刻)的变化。”15年来,袁蓉荪看到了物是人非和环境的改变,原来的坑洼路变成了现在的村村通,原来石刻在荒野中,现在有了围墙,也有了监控,还有配养的狼狗,每月伙食费由150元涨至200元。“最经典的就是安岳卧佛院,2009年我拍的时候,那里还是一片稻田,正在晒谷子。后来老百姓迁出去,稻田也没有了,成为一片广场。这些变化,是由于社会的发展,或为了保护,或为了旅游开发。”
袁蓉荪说,在自然的力量面前,石刻在短时间内很难看得出变化。“通过影像的对比,感受大自然的力量,和大自然侵蚀的威力,也为今后的保护做一个参照。”
“光靠政府的力量,如果没有大家对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热爱,没有大家共同来保护,保护力度不够的话,风化程度可能更快,不能让它毁在我们几代人手里。”苏茂隆说,除了画,他也想过如何来保护安岳石刻。为此,他在4年前完成白描百图后的个人画展上,成立了“四川省慈善总会·茂隆保护安岳石刻基金”,基金只能用于保护安岳石刻。目前,他已将基金会带回安岳。
他认为,安岳石刻的保护是最重要的,开发是次要的。“所有的开发必须在保护的前提下。”他说,石刻的内部防渗水和外部遮风挡雨方面,要想一些办法。规划上,参观走廊不能太近。“如何延缓安岳石刻的风化,这些迫在眉睫。”
“和大足石刻比较起来,安岳石刻是保护大于利用。”赵培源说,目前对安岳石刻的系统性研究很少,知网上能搜索到的多是安岳石刻的介绍性文章,国家级课题基本上没有。为此,他建议,安岳石刻在今后能研究一些高水平的课题,从艺术的角度,从保护、传承、利用的角度进行系统性研究,用“学术语言”讲好石刻故事。在他看来,学术研究可为安岳石刻的后续保护、研究和利用,提供更多理论支持。
袁蓉荪也知道,安岳此前关于石刻的研究力量薄弱。“保护都难,研究更不可能。”他也理解安岳石刻在保护上存在的困难,但他说最近随着国家的重视,安岳成立了石窟研究院,提高了级别。“希望他们今后更有自主权,国家也有倾斜,我相信会更好。”
安岳石窟研究院筹备组组长龙升斌介绍,安岳石窟研究院成立后,去年引进的10名专业人才已陆续参与到石刻保护项目上,并申报了一些研究课题。后续继续引进专业人才后,安岳石窟研究院的专业力量将达到35人左右,这也能更好地保护安岳石刻。目前,一批安岳石刻文物保护的项目也在推进中。
看到摄影师和画家主动记录安岳石刻,龙升斌还表示,安岳正全力推进安岳石窟数字展示中心项目,建成后也能更好地“留”下安岳石刻,游客在数字展示中心就可领略安岳石刻的“古、多、精、美”。IM电竞 IM电竞平台IM电竞 IM电竞平台